唐代柳宗元在《蝜蝂传》中说,有一种好负重物的小虫子,爬行时遇到东西,总要捡起来,抬起头使劲地背上它。背的东西越来越重,即使疲劳到了极点,还是不停地往背上加东西。蝜蝂背部非常粗糙,东西堆积在上面散落不了,这样,终于被压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。
有人很同情它,便替它去掉背上的东西。但是它只要能爬行,仍要背上许多东西,直到扑倒在地。这种小虫子还喜欢往高处爬,用尽了最大力气也不停止,一直到摔死在地上为止。
《道德经》说:“祸莫大于不知足,咎莫大于欲得。故知足之足,常足矣。”最大的罪过莫过于放纵自己的欲望,最大的灾祸莫过于不知足,最大的过错莫过于贪得无厌。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,所以一个人自己知道满足而得到的满足,才是真正恒久的满足。
《道德经》为什么好像总是在教人去“退”,而很少激励人去“进”呢?因为懂得有为的有志之士很多,但懂得无为的有道之士很少;“敢为天下先”的勇敢者很多,但“不敢为天下先”的明智者很少;好高骛远的强行之人很多,但守柔处下的清静之人很少。
《道德经》说:“明道若昧,进道若退,夷道若颣。”光明的道路在我们眼中好像昏暗不清;前进的道路在我们眼中好像在后退;平坦的道路在我们眼中好像崎岖不平。
所以往往是这样:想要走捷径,结果却绕了更多的弯;想要快速到达目标,结果却偏离目标更远。因为不懂得“后退”,因为一意强行。
因此《道德经》又说:“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。揣而锐之,不可长保。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。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。功成身退,天之道。”
一直盛放的快要满了,不如适可而止,否则接下来就会遭到亏损。正如已经把利器打磨得不能再锋利了,接下来就只能残破变钝。在富贵权重的时候骄横,只会给自己留下祸端,因为不可能一直富贵,一直掌权。
狂风骤雨不能持久,极致的状态不可长葆,因为偏离根本太远。“盈”为“有”之极也,“锐”为“强”之极也,“贵”为“高”之极也,“富”为“多”之极也。所以事情做成了,目的达到了,也就是需要重返本源,复守根本的时候了。这个道理源于上天,唯有道者能明。
天地之间,不就像一张拉开的弓一样吗?弓一旦拉开,就有一种往内回缩的力量,它会把处于高位的东西往下拉,把处于低位的东西往上扯,把多到有剩余的东西减损,把少到有不足的东西补充,把失常的东西最终拉回常态。
但人们却会把本来就很多的东西继续累加,把本来就很少的东西继续减损。一个人在某方面有了长处,得了名声,就会被继续称赞抬高,以至名不副实。而一些在某方面有了缺陷,被人看不起的人,却往往会被贬损至一无是处。这不正是本来就多余的反而让他更多,本来就缺少的反而让他更少吗?
因此圣人做出了成就也不自恃,成就了功业也不居功——“是以圣人为而不恃,功成而不处,其不欲见贤”。圣人这样做,正是不想让人们把贤能的名号加在他的头上。
如果圣人占据了功劳,接受了赞赏,成就了名誉,必然也会被进一步抬高至无以复加的地步。泰然而处于高位,却脱离了自己的根本,就好像鱼儿离开了生养自己的深渊,大树拔脱了自己的根柢一样。如此则鱼死树枯,因为天道抑之。
有道的圣人,是不会去顺应人之流俗而违背天之道的,故而“不欲见贤”;故而“建德若偷”;故而“我独异于人,而贵食母”;故而“列子居郑圃,四十年人无识者”;故而老子骑牛西去,不知所踪;故而道者隐于无名。
天道规则如此,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。如果一直处下,无论有多少东西来填充还是处下,就会一直受到天道往上拉的力量。如果没补几下,满了,甚至还高出来了,那非但不会继续受到往上的拉力,反而会受到往下的压力。
“大盈若冲,其用不穷”,最大的充盈看起来好像永远都是空的,怎么也装不满它。不满,留空,才会不断有新鲜事物来填充,这就是人为何不能自满。俗话说“满遭损,谦受益”,你觉得满了,就不会再有东西来填充了。
不自满与不知足并不等同,它们具有本质的区别。在地上挖一个坑,等着水自己来填充它,这叫作守柔、处下、谦虚。坑永远不满,就永远能有东西来填充,这叫作不自满,叫作能容,则天道自会“损有余而补不足”。
地上没有坑,水不能自己来填充,却去主动收集水,把它们搬运过来堆积起来。这叫作主动去追求,勇猛精进,“损不足以奉有余”。我们往坑里填土,不管填多少,只要坑不满就可以一直填下去。但如果我们把土堆积起来,堆到一定的高度就必须停止了,否则就会造成坍塌。
所以“不自满”的前提,是“虚”,是“缺”;而“不知足”的前提,却是“盈”,是“满”。这正是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。所以,“器量”很重要,“格局”很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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